五号一大早,孩子的奶奶就开始做早饭,因为我们要回杭州了。孩子奶奶煮了玉米,蒸了粽子。玉米是她一人种的,特意配上十一这个时间段的,粽子是她中秋当天包的,因为孩子和孩子的姑姑爱吃。我们忙着吃饭,孩子奶奶忙着准备给我们带的东西:腌制的剁椒,自种的南瓜和冬瓜,成熟了玉米,菜地里摘的青菜,拔的萝卜,豆腐、粽子,大包小裹的。
当我们在车里,准备启动时,孩子奶奶隔着车窗对小张说些什么。她,典型的农村妇女,扎两个发髻,简单的布衣,皱纹爬满了脸颊,不全的牙齿,一阵酸楚涌上心头。曾经是公公婆婆俩人一起忙乎,如今婆婆一人依然忙乎的。尽管我们千叮咛万嘱咐地希望孩子奶奶不要在外劳作了,只需要休息好,吃的好,但她仍然会去菜地忙碌着。尽管我们一而再,再而三地要求她跟我们一起回杭州,但她依然决定在老家。她说,在老家,可以种些菜,我们回家有的拿;她说,在老家,房子每天有人打扫,透气,不致于我们过年回家,满屋的蜘蛛网;她说,在老家的傍晚可以串门,海阔天空地聊天说地;她说,在杭州不习惯,每天呆在家里,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。我们依了她,只是再次叮咛,千万注意身体,有不愉快或不适就打个电话来,只要觉得在家不爽了,那就来杭州。
车子开了,她驻足村头,挥着手,凝望车子的远去,她的身影越来越远,越来越小,直至消失在我的视线里。我喉咙痒痒的。留下她一人。父母目送儿行,满眼的不舍和慈爱,儿留给他们的是远去的背影。
记得第一次远离父母的是去师范求学。天蒙蒙亮,母亲早已为我准备了她认为该准备的一切,父亲在一旁没有任何话语。吃过早饭,母亲送我上船,父亲摇着船桨,送我去赶轮船。天没有亮,看不到远处的一切,偶尔听到捕鱼者说话的声音。在船上,我们没有说任何话,只有船桨有规律地拍打水面,发出哗——哗——哗——哗——声。父亲胡子拉碴的,嘴里叼着烟,烟火微微明明灭灭,偶尔与捕鱼的村民打个招呼,语气里满是喜悦:“seng la tu xu (送女儿读书)”父亲是个话语很少的人。赶到轮船码头,天才有点亮,也就是几米的视线亮度。轮船是六点十五分开,我们到的时候才六点不到。父亲停好船,帮我拎着袋子,就往轮船上挤。人很多,父亲一边挤一边叮嘱:东西看牢,眼睛不停地搜索着空位。好不容易给我找了个靠窗的位置,东西放妥,然后再次叮嘱一番,走了。我坐于窗前,静静地等着船起航,眼望江心,想看到父亲回去的背影。父亲却立于小舟尾,握着船桨,静静地望着轮船。已经打了补丁的中山装,没有修整的胡须,有点蓬乱的头发,我突然间有种哽咽。六点一刻,随着一声“嘟——”的鸣笛,船开了,我看见父亲一直凝望轮船,一直渐渐消失在晨光里。从此,父亲这胡子拉碴的站在一叶小舟上的形象深刻脑海,每每想起父亲,就会想起那一形象。
结婚时,父亲再次目送我的情景,我一直不敢去想,想起就有一种心痛。那是我在看结婚录像时才发现,我穿着婚纱走出家门,鞭炮声声,大家喜洋洋的。在鞭炮的硝烟中,父亲穿着一件较新的呢子中山装,那是我给他买的新年衣服,他抽着烟,站在门口,依然是不修边幅,目送女儿出嫁。看到这儿,眼泪情不自禁地在眼眶里打转。到现在,我一直很后悔,结婚的那天,走出家门的那一刻,我没有拥抱他。
如今自己有了小张,某一天小张独自乘车去学校,我一直目送他乘坐的的士消失在人海,而小张留给我的是远去的背影……
想起了龙应台的《目送》。
图片来自百度网络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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